2012-2-16 21:56
台灣立報 作者:張翠容 |
2011年開春,阿拉伯世界爆發民主革命浪潮,突尼西亞和埃及首當其衝。然則,時隔一年,當時在媒體上普遍被稱為「茉莉花革命」的事件究竟如何發展?常常隻身深入險地的記者張翠容為我們帶來第一手的訊息。
張翠容,香港資深新聞工作者,1980年代在英國完成高中及大學教育,返港後進入香港中文大學進修社會學碩士,1986年畢業。1991年赴紐約遊學,採訪當地社區和中美關係新聞。再度回到香港後,正式加入香港新聞行業,負責採訪政治新聞。其後分別為英國BBC World Service等多家國際新聞機構報導亞洲地區及國際性事務,亦曾擔任法國「無國界記者組織」的通訊員。著有《重走東歐劇變之路》、《行過烽火大地》、《大地旅人》、《中東現場》、《拉丁美洲真相之路》等書。
張翠容在革命週年之際再度造訪北非,她說,深入現場採訪,才發現茉莉花雖然清香,卻原來是一場美麗的誤會,而突尼西亞和埃及的人民現在所面對的,是一大堆沒有茉莉花香的革命疑惑……
2011年的冬天,就在阿拉伯之春一周年之際,我有機會在一年內重返阿拉伯地區。從一年前革命開始,它已是不一樣的世界了,而這地區至今仍然牽動全球神經。要從何說起呢?就從突尼西亞說起吧。這一個頻臨地中海的北非小國,竟然就是引發一場阿拉伯革命的原鄉。
尊嚴與自由的革命
12月17日對突尼西亞人是個特別日子。2010年此日,一名26歲的年輕小販穆罕默德‧布阿西西(Mohamed Bouazizi)在家鄉西廸布西德(Sidi Bouzid)自焚,抗議有關部門無理沒收他售賣的東西,投訴無門。他的自焚暴露出突尼西亞嚴重的經濟失衡,人民生活艱苦,同時也暴露了在獨裁者班阿里(Ben Ali)统治下,貪官污吏橫行及社會的不公義。一場稱之為「茉莉花革命」由此蔓延整個阿拉伯世界,而班阿里亦在2011年1月14日主動下台逃亡到沙地阿拉伯。
奇怪的是,當我在突尼西亞採訪,提到「茉莉花革命」的時候,突尼西亞人都會扁起嘴,義正嚴詞告訴我,他們沒有為革命冠以「茉莉花」的名稱,同時亦不喜歡這個稱謂,只是當初有一名法國記者這樣稱之,全世界便這樣說。其實,突尼西亞人稱為「尊嚴與自由的革命」。
我問為什麼他們對「苿莉花」稱號這麼反感呢?因為他們有感革命絕不如苿莉花般浪漫,在革命中犧牲的人不下數百,他們心裡至今仍在淌血。此外,苿莉花在富裕的北部沿海城市盛開,在貧困的南部卻孤清凋零。2011年的革命,也是南部向北部的一場控訴。
■ 突尼西亞民眾聚在突尼西亞格名的發源地西廸布西德,慶祝革命滿1週年,圖攝於2011年12月17日。(圖文/路透)
在首都突尼斯的國會旁,有一群從中南部前來的失業人士,主要是年輕人,當中有不少大學畢業生,他們在那裡紮營,抗議失去工作機會與權利,要求新政府正視問題。
示威者特別造了一個穆罕默德‧布阿西西的布人像,面上畫上兩串淚痕,其中一名示威者挨近布人像向我說:「他代表了我們南部人的全部痛苦」。就因為這句話,我決定往南部一趟,以了解真實的情況。
突尼西亞南部有一半是撒哈拉沙漠,每年年底都會舉行一年一度的沙漠節,遊客帶著好奇參觀去。不過說實話,遊客也不多。革命後的突尼西亞,旅遊業大幅萎縮,對該國是個致命的打擊。原來,在全國1千1百多萬的人口中,有近2百萬人涉及與旅遊業相關的工作。當然,對遊客而言,安全問題是個嚴肅的考慮,特別是在貧困的中南部。
當我抵達首站中南部城鎮卡夫沙(Gafsa),已經夜幕低垂,整個城鎮好像電力不足一樣,一片黑沉,要找的酒店竟然因沒有生意關門大吉,心裡突然一陣慌張,的士司機再把我送到另間旅館,然後要求多收5倍車資。
坐在金礦上的窮人
第二天早上便立刻坐車,前往其中一名失業示威者塔力德‧馬卜爾奇(Tarek Mabrouki)的原居村落,去找他的家人。這村落叫奧堪勒拉艾斯(Oum Laaraiess),靠近阿爾及利亞的邊境,荒凉得很。
不過這荒凉之地卻是盛產磷礦(phosphate),為突尼西亞主要的經濟來源。本已該個鄉鎮大部分人口,世世代代便為礦場為工,有不少就此惹上肺癌。
我終於找上塔力德的家人,他們感歎奧堪勒拉艾斯居民未能公平分享家鄉的資源財富。這令我想到南美洲玻利維亞人曾自嘲他們為「坐在金礦上的窮人」,奧堪勒拉艾斯居民也不是這樣嗎?
■ 薩拉菲斯特派的學生在曼陸巴大學校園舉行抗議,他們高呼口號「最偉大的真主」,圖攝於2011年11月29日。薩拉菲斯特派的學生要求,女性學生有權在考試時穿戴面紗,但隨後與世俗派的學生發生衝突。(圖文/路透)
該地的磷礦為一間大企業(CPG)壟斷經營。塔力德家人告訴我,該企業過去一直總把好的職位分配給與他們有枱底交易的有錢人,至於窮人子弟,即使他們擁有合乎資格的學歷,亦只能在底層打滾。近年,因經濟不景,企業往往首先向窮人子弟開刀,大批底層工人給裁掉。
「在班阿里统治時,我們與政府部門或企業打交道,必須在枱底下給點錢才能獲關照。我們對此受夠了,希望這種文化會隨着革命有所改變。」塔力德姊姊羅丹娜這樣向我說。
她還告訴我,2008年,就在他們這一個鄉鎮,早已鬧過一場小革命。CPG的底層工人對企業的貪污不公,極之不滿,終於發動示威抗議行動,牽動了其他城市的工人,他們有感於被剝奪其工作的權利與尊嚴。
羅丹娜表示,CPG工人該次的行動便成為了革命的種子,大家都等待機會對班阿里政權進行一次大控訴。因此,這解釋了布阿西西的自焚事件可以引發如此巨大的回響。可是,革命之後又如何?
突尼西亞在後革命過渡期所面對的難題,一如埃及在第一輪澎湃的革命結束後,如何重建經濟與社會秩序,製造更多就業機會,才是最嚴峻的挑戰之一。
奧堪勒拉艾斯還有一間日資企業矢崎公司(Yazaki),大老闆最近一走了之。待他消失後,該公司才向員工宣布停止業務,他們計劃搬到摩洛哥去,結果造成4百多人失業。
奇怪的是,失業工人在廠房紮營,不是抗議,而是要保護矢崎的機器和物資不被搶掠,忠心期待老闆回心轉意,他們天真得讓我感悲涼。
矢崎公司的撤走,聽聞乃是由於革命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其實,不僅這家日資企業,還有其他外資公司,都給革命嚇走了。
因此,當你問突尼西亞人,革命帶來的什麼的轉變?他們都會表示,在政治上無疑比以前民主自由,但經濟上仍然一潭死水,甚至比過去更差,失業率繼續往下滑。如果經濟搞不好的話,第二次革命將會發生。
伊斯蘭復興黨大獲全勝
現在,上街抗議的都是失業人士。我在布阿西西家鄉西廸布西德採訪,就在他自焚的地點,便有一群失業者在紮營示威,宣洩失業之苦。一問之下,其中好幾位竟然自1997年後便無法再獲工作機會,一直依靠家人支援。
突尼西亞新任總統馬佐基(Moncef Marzouki)在去年12月17日布阿西西自焚一周年之際,特別跑到西廸布西德參與悼念活動,承諾會投放資源發展中南部。當地人半信半疑,不是懷疑新總統的誠意,而是他有否這樣的能力。
我在西廸布西德認識了好幾位大學生,他們同樣為前途憂心忡忡,有計劃畢業後往北部發展。其中一位叫哈默.約史斯菲(Hamed Yousfi),談起前任總統班阿里歧視中南部的政策,便憤憤不平。
外界一直認為突尼西亞人民教育水平高,但哈默卻告訴我,原來該國也有25%文盲人口,主要集中在中南部。哈默說:「班阿里來自北部沿岸城市蘇西斯(Soussee),開國總統哈比‧布加巴(Habib Bourquiba)也一樣來自北部,他們大力發展北部,讓外界能看到的,就是突尼西亞北部的繁華和文化水平,而班阿里的家族就是在北部致富自肥。可是,你們知道有另一個突尼西亞在受苦、在哭泣嗎?」
去年10月突尼西亞舉行了革命後首次民主大選,也是阿拉伯之春發生後首個阿拉伯國家的國會民主選舉,結果被班阿里禁制數十年的伊斯蘭復興黨(el-Nahda Party)以大比數勝出,國際媒體大感意外,有不少國際評論更表憂慮,突尼西亞過去的世俗化政策會否受到冲擊?又或這是否預示,阿拉伯之春正為一場伊斯蘭運動埋下伏線?
■ 埃及抗議民眾手持可蘭經,在開羅解放廣場參加抗議,這些參與抗議的伊斯蘭主義者,表明自己與其他革命的支持者一樣站在相同陣線,圖攝於2011年7月29日。(圖文/路透)
事實上,不僅突尼西亞,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和伊斯蘭極右原教旨沙拉菲教派一樣在選舉中大比數勝出,而利比亞的伊斯蘭主義者,亦蓄勢待發。
伊斯蘭復興黨不斷强調他們是温和開明的政黨,其精神領袖雷切德‧甘努奇(Rached Ghannouchi)更保證婦女將繼續享受個人自由權利。就此我在首都突尼斯專程拜會該黨總部,並訪問了該黨政治部委員兼發言人沙以德‧法扎尼(Said Ferjani)。
法扎尼在班阿里於1987年上台後不久,即因意識形態問題被流放到英國倫敦,直至去年革命後才回國。他一見到我,便抱怨西方記者總是以有色眼鏡看待伊斯蘭政黨。他有點動氣地說:「什麼叫做民主?這就是人民有權自由選擇他們的政治代表。如今大部分突尼西亞選民向伊斯蘭復興黨投下信任的一票,外界便應該尊重突尼西亞選民的抉擇,不然即蔑視突尼西亞人推行民主的能力。」
法扎尼又强調伊斯蘭復興黨會繼續實行開放經濟政策。他說:「我們會較傾向混合型經濟。一方面,國家會加大角色投入經濟建設,另方面不忘鼓勵私有經濟的發展,只有自由開放的政策才會令到私有經濟擁有蓬勃活力,製造更多經濟機會。」
世俗派與伊斯蘭主義者之爭
他還表示,復興黨樂意看見公民社會的壯大,因為這是民主的支柱。不過,他强調必須保持獨立的性質,免受任何政治力量所左右。
我問他如何看待與美國的關係?他說,突尼西亞在革命中重生,現在首要外交任務是與各方面建立良好關係。他反問我,中國怎樣看待重生的突尼西亞?他希望中國能在經濟上協助突尼西亞,支持非洲的獨立自主。
無論如何,自突尼西亞於1956年從法國殖民獨立之後,便努力走上世俗現代化之路,即使伊斯蘭主義者,也是阿拉伯世界中最溫和的一群。
我是星期日到突尼斯的,以為穆斯林國家,星期日亦是工作日,怎知該天該城靜如死城。一問之下,旅館接待告訴我,突尼西人為了靠近西方,選擇星期天全日休假,這也許受法國殖民接近百年有關。
可是,我卻想不到,當我與突尼西亞人談到班阿里的世俗化政策,他們卻別有一番感受。
原來,班阿里統治時,立法強迫穆斯林男性不能留長及頸項的鬍子,不可穿長袍;女性則不可包頭巾。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在清真寺禱告的時間,但如有信徒耽在清真寺的時間過長,國家安全部門便會起疑,信徒隨時給拘留問話。
突尼西亞人感歎說,在班阿里時代,他們缺乏西方國家的自由,也缺乏在穆斯林國家應有的尊重。班阿里走了,逐漸有突尼斯婦女把頭巾纏上,在街頭上也可見有蓄長鬍子的男士們,清真寺的頌禱聲亦格外響亮,更何況伊斯蘭復興黨現在得勢。突尼斯的穆斯林表示,他們要尋回失落了的伊斯蘭傳統。
革命一周年之際,首都突尼斯曼陸巴大學(Univresity of Mannouba)竟然上演了世俗派與伊斯蘭主義學生之爭的劇目。有小部分伊斯蘭主義女學生要求穿黑袍蒙面上課,校方不准,遂爆發伊斯蘭主義學生在校園內靜坐抗議,認為他們的宗教權利不受尊重,並要求校方設立禱告室。這又引起了世俗派學生不滿,指大學校園不是清真寺,自由開放之風不應受宗教影響。
兩者之間愈罵愈狠,國際傳媒為之側目,大肆報道。我亦不甘後人,跑到現場採訪,惜新年假期已開始,火藥氣氛暫時減退,但還有幾位長着鬍子的男生不肯回家,堅持繼續靜坐。
他們表示要對我的採訪進行錄影,放在facebook上,他們還每天在推特(twitter)與外畀對話,製造輿論。
這些宗教學生利用最新的傳播工具,來捍衛他們最保守的宗教傳统,同時亦以此來試探自由與民主的底線。
不要擔心,給我們多點時間吧!
突尼西亞第一大世俗派政黨公和議會(Congress for the Republic)一名年輕女成員曼娃感嘆向我說:「獨裁政治結束後,我們的確呼吸着自由的空氣。我們可以在公眾場合盡情批評時政。但,自由究竟是什麼?革命後,民生秩序比前更糟糕。你看啊!這裡的人愈來愈不愛排隊,交通混亂一片。因為他們認為自由了,還要遵守什麼的秩序?唉!我們被剝奪自由30年,現在必須重新學習公民的權利與責任,這樣才能落實民主的真正意義,包括聆聽不同的聲音。」
我問及伊斯蘭主義者的訴求,她會否感到受威脅?她望著我好一會,回答說:「就好像過去受壓抑的,一旦約束解除,便會來一個反彈。過去壓抑有多大,反彈便會有多大。你知道嗎?伊斯蘭復興黨為什麼能夠勝出?就是因為該黨沒有一個成員與前朝有關係,加上大部分成員以廉潔見稱。還有,他們都是受班阿里打壓的伊斯蘭主義者,不排除有選民投該黨一票以示向班阿里報復。」
不過,她表示,只要民主體制一確立,她便不會感到受威脅,這由於有了政黨輪替的機制。臨行前,她給了我一個調皮的眼色,說:「不要擔心,給我們多一點間吧!」
可是,國際輿論卻沒有這個耐性。新年伊始,有不少評論則就目前的中東局勢來形容2012年是危險的一年。革命將會帶來怎麼樣的不確定政局?令西方最頭痛的,自然是伊斯蘭主義者的強勢崛起,以及民主過渡等問題。
另一個處於民主過渡劇痛、並受國際社會關注的阿拉伯國家,便是埃及。不同於突尼西亞的軍政分家,埃及軍方仍然掌握政治大權,即使他們承諾今年6月總统大選後,會把權力交還給民選的平民政府,但人民卻不相信,要求軍方立刻放下權力。
想不到,迎接埃及革命一周年的方式竟然是連串的流血衝突。在革命後首次國會選舉舉行第一輪投票的第二天,即2011年11月19日,開羅解放廣場,示威群眾因抗議軍方掌權不放而爆發所謂第二次革命,死傷枕藉。
到了12月14日第二輪投票,未幾亦衝突再起,增添亡魂。軍方鎮壓的暴力程度,引來國際社會非議,我適逢在現場採訪,發覺埃及革命已到了十字路口,埃及人有感於何去何從?民主之路備受考驗。
當我於12月11日再次探訪開羅,準備報道第二輪國會選舉投票,當地記者卻提醒我,今次可能如上次一樣,招致暴力事件,採訪時要格外小心。
和平革命不知所終
回想2011年初埃及繼突尼西亞爆發人民起義,推翻獨裁者,當時大家都以無比興奮的心情來歡迎「阿拉伯之春」的降臨。我愈靠近解放廣場,便愈感受到埃及人的喜悅,他們滿臉笑容,向我伸出勝利的手勢,並揮動國旗,為人民所展示的力量起舞。
無論是穆斯林、基督徒、又或不同政黨派系,男女老幼,他們都在解放廣場手拉手,築起動人的團結人牆,奪回失去的尊嚴與自由。
不及一年,我再訪開羅,昔日的團結不再,反之是猜疑與不信任,逐漸把社會的凝聚力摧毀。
首先是穆斯林與基督徒之間的互相傾軋。他們自去年3月開始不斷發生流血糾紛,至今不休;其後是「軍方支持革命」神話幻滅,軍方與人民的緊張關係愈見繃緊;隨著選舉臨近,伊斯蘭主義組織和世俗自由派及左派嫌隙更見擴大,甚至採取杯葛對方的行動。
即使是佔領解放廣場、表達民生訴求的行動,經過接近一年,老百姓之間對此也有很大分歧,當中有些已感厭煩,質疑抗爭者所為何事?
一次,我與幾位埃及友人在咖啡館聊天,突然有遊行隊伍經過,高喊口號,咖啡館老闆及附近店舖即緊張起來,準備拉閘暫避,恐防有衝突發生,結果隊伍和平遠去,老闆才鬆一口氣。他說,諷刺的是,革命者高喊改善民生卻影響了民生。過去一年市中心的商舖生意大受影響,大家都神經兮兮。為了保護自己,現在每間商舖都設有鐵閘,這反而帶旺了鐵閘商的生意。
除閘門外,手機亦變成革命副產品,生意也大幅上升。我留意到,蹲在街頭上售賣手機的有不少是中國人,他們在半年前陸續湧到開羅,兜售中國平價的山寨版手機,吸引埃及人也加入競爭行列。
站在解放廣場和國會附近的示威營地,有多少人舉起中國山寨版手機,記錄現場的一舉一動?
有人經過示威營地便搖頭歎息,質問開羅的社會秩序,在什麼時候才可恢復?但有人對革命仍然熱血沸騰,認為埃及一天未獲得完全的民主,便會繼續革命下去。
可是,從解放廣場到國會範圍的示威,群眾明顯比今年年初退減了不少,同時亦變得詭祕,有人指軍方秘密特工已混進其中,但軍方卻指有外國勢力介入,以圖製造混亂。
在開羅期間,我幾乎每天都跑去示威現場觀察,感到示威者與軍方都各有盤算。為了令大眾再度燃點革命熱情,示威者不斷挑戰軍方的能耐,企圖使軍方自暴其短;軍方也一樣向示威者挑釁,以證明這是一場由「暴徒」發起的「反革命」行動。
結果是,雙方都等待暴力的一刻,當初的和平革命不知所終。
2011年12月16日晚上,即選舉後的第二天,風雨欲來,大家都好像期待第三次的革命。軍方開始佈防,荷槍實彈。有群眾戴上安全帽,在搜羅大堆石頭。當日的白天,因有銀行受搶掠,靠近國會的商店都不敢開門營業,附近一帶猶如死城,只有示威者和圍觀者往來。
地上的垃圾滿天飛,路邊還傳出陣陣的尿液味道,碎石散布大街,事實上過去一連幾天都有人投擲石頭和汽油彈。
不出所料,暴風雨終於來臨了。11月19日的血腥情景在12月16日重演,往後幾天軍方與示威群眾的對峙也沒有停下來。我終於見識了埃及軍警的兇狠行動,他們宣稱是重建秩序,但有些老百姓卻站在軍方那一邊,他們都是對革命開始抱有失望情緒的一群。
第二輪和在2012年1月4日舉行的最後一輪國會選舉結果公布,伊斯蘭主義組織再次獲勝。有分析認為,除了因他們地區組織強,動員能力高之外,選民也漸趨保守。世俗自由派所獲選票排在穆斯林兄弟會和沙拉菲派之後,不過,有分析指世俗自由派政黨如「埃及人集團」(Egyptian Bloc)在成立的短時間內能擠身第三大政黨,加上資源和知名度又比對手弱,有如此成績已非常不錯。
猶記得去年處於春天的埃及,氣氛高漲,我一下飛機,便迫不及待跑到開羅市中心的解放廣場。整個城市,陷入嘉年華的情緒。
忽然有一少年人向我遞上一支迷你埃及國旗,高興地說:「獨裁者下台了!」
獨裁,在阿拉伯地區,帶有什麼含義?
有人說,阿拉伯人終於起來推翻親美獨裁政權,一如突尼斯和埃及;另方面,又有人說,反美獨裁政權終於面臨跨台或快將將倒下的命運,一如利比亞與敍利亞;不過,巴林與葉門卻不一樣,一個宗教派系要對抗另一個宗教派系的獨裁統治;但,在伊斯蘭教主義統治下的親美獨裁沙地阿拉伯政權又如何?
由於歷史、宗教、文化以至地緣政治、外交等與其他地方之不同,這又使得阿拉伯地區變得獨特。僅是以色列的存在,加上美國因應以色列的存在而制定的中東政策,都令阿拉伯的變革複雜起來,而分裂的阿拉伯更令人難以預測。
一名「埃及人集團」成員表示,他們有感於革命受到伊斯蘭主義者騎劫,但分裂的社會對革命更是致命的一擊。如何和而不同,團結一致,讓革命開花結果,正是新埃及以至整個阿拉伯世界的一個重大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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